郗廣舒愣了有好一會兒,手裏握著茶盅,“你確定?”
瀟瀟點頭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郗廣舒說,看看瀟瀟,“你回房去休息下吧。有她的消息就好。我們也可以暫時放心。”她轉身進了屋子。
瀟瀟站在門口。
母親發紅的眼睛,看在他眼裏,跟父親難看的面色一樣,今天都令他格外的難受。
湘湘說,他這個哥哥總是感應不到她有危險……湘湘,你又能不能感應到家裏人心裏的難過呢?
他慢慢的踱到了東廂房。
房前的葡萄架,老藤纏繞,密密實實的。
總記得盛夏時節,那葡萄架下的歡聲笑語……
比起隔三差五便來一下子的餘震,屹湘頭頂持續性的疼痛讓她更為痛苦。一整夜輾轉反側,天蒙蒙亮,她才在止疼片的作用下睡了一小覺。蜷縮在睡袋裏的身體成了一團,還是冷的厲害。
“郗桑、郗桑。”雅代推醒她。
屹湘睜眼。
雅代告訴她,救援人員送來一批物資,而且可以帶走幾個人,“郗桑,回到仙臺市中心,你再想辦法回東京。在這裏拖的久了,我們擔心你的傷勢。”
松子太太不說話,眼神溫暖的看著她。
屹湘躊躇片刻,明白這是勢在必行的。她可以留下來,但是留下來必然要消耗僅有的本來就不多的救援物資。她終有一天要離開,而雅代她們,是要花長久的時間應對這天災造成的後果。
“你呢?”她問雅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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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代扶著松子太太的肩膀,微笑著說:“我和松子在一起。不要擔心我們。”
屹湘從睡袋裏鑽出來。她把自己的東西留給雅代和松子。想了想,趁松子不在,她把錢包裏所有的現金都抽出來,塞進了她的睡袋裏——回頭看到雅代,她臉上頓時熱了。
可恥的,她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可能失去很多至親的松子老太太。
雅代理解的點頭。
上車之前屹湘與她們久久擁抱。
她說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。
她坐在車子最後面的一個位置,看著那兩個瘦小的身影慢慢遠去……是的她一定會再回來的。
一路上顛簸,車子時不時的遇到阻礙。路邊的加油站排滿了加油的車子。在等待加油的時候,屹湘下了車。
擡頭看著路邊的指示牌,標明往東京方向去是多少公裏。身後有人在用漢語爭論這樣去東京究竟要花多久的時間,她急忙回頭。就在她乘坐的救援車前面,一輛斯巴魯森林人上下來兩男一女三個學生樣子的人。
屹湘果斷的走向了他們。
她已經知道仙臺空港暫時封閉,新幹線也已經停運,此時要立即趕回東京,隻有乘車一個選擇。
也許是屹湘的模樣夠引人注意,也許是她的態度足夠誠懇,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的護照證明了她的身份是如假包換的中國人,他們帶上了她。
這一路的行走遠比想象中的要艱難的多。
他們將屹湘送到她下榻的酒店的時候,已經是13日的午夜時分。
她在與他們告別的時候,告訴這幾位要去使館求助的年輕人:去找一位名叫阮堯的一等秘書。告訴他是郗屹湘要你們去找他的。請他為你們盡快回國提供一點兒力所能及的方便。
他們開開心心的走了。似乎也並不在意這個“阮堯”和“方便”。
多麽樂觀的人……
屹湘裹了裹身上髒兮兮的外套。
背上一陣酥麻感,她回了下身。
他定定的站在那裏。分明是望著她的方向,目光卻好像穿透了她的身體,去了另外的地方……她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。
她穿過旋轉門走進大堂。
腳下若步步生蓮花那般從容鎮定。其實長時間的乘坐車子,她的膝蓋已經扭曲變形一般的酸痛;還有……幸虧她戴著頭盔——這樣的她,就算狼狽一些,總不至於看上去不堪入目。
他沒有動。而她,一步一步地接近他。
他忽然拿出了手機。她甚至沒有聽到什麽聲響——是了,她全副身心都在控制自己的步子,怎麽會聽到聲響。
“喂……是的,我現在就要去機場……到了再說……”他經過了她身邊。
再次的,經過了她身邊……真的過去了嗎?
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。
“喂!”是他的聲音。
她轉身。
不,不是叫她。
“你的東西掉了。”他的手機還貼在耳邊,手裏拿著一條黑色絲巾,遞給一位年輕的女子。
“董先生,車子來了。”李晉從外面進來,車子已經等了一會兒,後面的車在催促。
董亞寧擺手示意知道了。對那年輕女子一笑,疾步離開。
“Vanessa!”
屹湘急忙回頭。是Vincent。她牽了下嘴角。Vincent扔下手裏的包,快步過來,一把將她抱了起來。
“你這個笨蛋,終於活著回來了!”他將屹湘抱著左晃右晃。
屹湘覺得自己腦袋裏有什麽東西就要被晃出來了……頭疼。胸口也疼。
疼的劇烈。如此劇烈的疼痛,已經很久沒有過了。
她傻傻的笑著。
好。疼的好。
他做到了。
她也做到了。
“Vincent,我決定了,不能老死在紐約……我要去北京。”
……
董亞寧上了車。
那對男女擁抱在一起的親昵樣子,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底……
李晉小聲的提醒他該吃藥了。
他抓過藥片。
卻沒有吃,一把藥都扔進水杯裏。
白色的藥片把一杯水弄的渾濁不堪。
他大口的喝著這渾濁的水。
苦的。
最後一次。
這是最後一次……
第四章 沒有雲彩的天空(二十一)
第四章 沒有雲彩的天空(二十一)
他忽然咳嗽起來。掏出手帕按著嘴巴。鼻塞胸悶,這一咳又有些細微的疼。漸漸的額頭冒汗。
車子駛出酒店院門,在前方路口遇到紅燈停下來。
李晉看了看外面,“董先生,我們是不是改道?”他問。
董亞寧將杯中水喝光。
濕透了的藥片,泥土一般鋪在舌上,苦味逼到心頭去。
他咽下去,沒回答。
李晉看看他的臉色,自作主張,回身敲了敲擱板,對坐在前面的陪同翻譯說了句告訴司機在市內兜一圈。車子在十字路口左轉。平日燈火輝煌的東京,震後兩三日內,用電驟然緊張,開始計劃用電。故此夜色闌珊,顯得比以往落寞一些。
他膝上一個文件袋。裝的資料是LW的。滿世界都是LW的出品。短時間內能挖掘到的有價值信息卻不多。隻是他經過信息處理之後,立即明白為什麽老板要他查LW。故此將郗屹湘的資料單獨列出。文字資料隻有短短的幾行,除了幾天前出現在慈善秀上的照片,有關她的信息,也少的可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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